全本书斋 > 仙侠修真 > 浪迹在武侠世界的道士 > 第四章不教双眼识玄都
  少年读书自立,颇有颜回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的气节。
  因此为家务操劳,缩衣节食,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亦没有自怨自艾。
  只是自半月前,他天天晚上都梦到一个情景,好似有一座山,山很高,团团云雾缭绕,其间有一个高台,明月如水,披洒在道人身上,幽远飘渺。
  他就坐在道人底下,那道人化出一面水镜,上面居然有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情景,其中一个美貌少妇和一个儒雅男子,带着一个幼儿,过得极为幸福。
  直到后来,那男子有一天得了暴病,很快就逝去。
  妇人最后亦改嫁他人。
  种种场景,如露亦如电,变换极快,到后来幼儿渐渐长大,分明就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偶尔一梦还算不了什么,连续半月皆是如此,少年不得不心生疑惑。
  对应种种,加上近日在邻里间旁敲侧击,心中有了猜疑。
  只是他性情沉稳,没有表露。
  今日如往常一样,做完手上的活计,才从从容容入堂询问母亲。
  他之前毫无异样,突然发问,王氏自然掩饰不住,眉宇间生出异色。
  王氏见到少年不急不迫,十分镇定,心想到:到底是他的种,即使长在寻常人家,这份气度风采,亦不是乡野小儿,可以比拟。
  她说道:“你既然听到了什么风声,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你本来姓周,名元亮,远祖周斌还做过大夏朝的宰相,数百年来你周家败落,直到你高祖周秦的时候,在关中清水县做了县丞,定居那里,你祖父、你父亲亦在清水县,你生身母亲生你时难产去了,后来便是我嫁给了你父亲周宏文,后来因为一些事故,不得不举家搬到这蜀中,只是在你两岁的时候,你父亲就得了急病走了,他走之后,咱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只好带着你嫁给了朱家。”
  王氏说来简略,落在周元亮耳中,不吝于九天霹雳,原来梦中所见,无一不是真的。
  当然他也没看到王氏抛弃他没有成功的那些事,王氏自己也没说。
  他只知道王氏虽非他生~母,却带着他改嫁,着实难得,这份恩情,这份养育之恩,重于泰山。
  同时亦知道自己不是朱家的子孙,更不知如何自处。
  他心中伤感,戚戚之情,王氏亦能感觉到。
  当时即使有抛弃他的心思,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将对方视如己出了。
  周元亮默然而退,第二日终于做了决定,说要外出游学。
  王氏心里知道留不住,也随他去了。
  周元亮孑然一身出了朱家,只感觉天地茫茫,无一可容身之处。
  他想到了那座山,山上那个道人。
  到底他是有根性的人物,心中隐约知晓恐怕那道人跟自家干系不小。
  他读书过目不忘,仔细回忆那山情景,以及山中草木,对应从前见过的荒经,发现那山极有可能是五台山,起初又叫做太乙山。
  只是这一路千山万水,他不过十二三岁,要去那里,可谓艰难险阻。
  他心中不免道:“亦未必是那里,怎么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千山万水而去。‘
  心中另外一个声音道:“你已经破家出门,难道就这样灰溜溜回去。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他长在蜀中,当然耳濡目染下,知道大儒彭端淑的《为学一首示子侄》的故事。
  那篇文章讲道:蜀中有两个和尚,一穷一富。
  穷和尚对富和尚说:“我想要到南海,怎么样?”富和尚说:“你凭借什么去南海?”穷和尚说:“我只要一个瓶子和一个饭钵就足够了。” 富和尚说:“我几年来一直想要雇船顺江而下,还没能够去成呢,你能凭借什么去南海?” 到了第二年,穷和尚从南海回来,把这件事告诉了富和尚。
  蜀国边境距离南海,不知道有几千里的路,富和尚没有到南海,穷和尚却到了。人们立志求学,难道还比不上蜀国边境的那个穷和尚吗?
  周元亮此去即使找不到那位道人,但是一路游历过去,行万里路,对胸中见识岂无增长。
  他心念及此,豪情顿生,不禁折下一根树枝,在前面一处空地写到:
  孩儿此去别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何处不青山。
  虽然是前人旧作,却符合他此时此刻心境。
  此事在后世亦广为赞颂,直到将来,周元亮被誉为: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皆从今日开始。
  数月之后,周元亮到了五台山附近的白石镇。
  这山脚之下,极为繁荣,他还发现家家户户都供奉着一个道士画像,跟梦中所见道人一般无二。
  他已经知道这山上住着神仙,有人据五台山的古称‘太乙山’,将那位神仙称作——太乙混元祖师。
  听太乙混元祖师讲道,走出去的弟子不计其数,这方圆百里,近十年来更是风调雨顺,安平乐道。
  周围百姓淳朴,佳佳供奉,直如万家生佛。
  只是数月前太乙山降下一道仙济,从山脚到山顶,只得一条路,那是一条石阶,据传共一万八千级,只有走得上去的人,才能听讲。
  那石阶亦是奇怪,一千个人中都未必有一个人能从此路上山,还有些武林高手或者练气士不信邪,用出腾挪轻身的法门,结果还没到山顶,就摔了下去。
  轻者伤筋动骨,重者粉身碎骨。
  到底还是有些人能通过,别人去问,倒是没有人敝帚自珍,只是道:有志者,事竟成。
  说了却等于没说。
  第二日周元亮试着去爬那石阶,走到十分之一,便恍恍惚惚,似乎来到一个战场,他是一个士兵,正拿着一杆大枪,和敌军搏杀。
  他勇悍无比,每战必先,大伤小伤无数,最后却活了下来。时光荏苒,他也成了一个大将军,拥军边镇,最后没有等到封侯,却等来了一杯御赐的毒酒。
  含~着虎泪,饮下毒酒,天晕地转,居然又到了山脚下,一身大汗淋漓。
  被冷风一吹,打个机灵。
  此时烟霞如染,那太乙山脚下,土质偏暗黄,晚霞一落,登时如云霞卧地,十分迷人。
  周元亮没有被景色吸引,只是浑身一点力气都动不起来,躺在草地上。
  不禁吟道:“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小郎君,飘然出世矣。”
  有人朗然一笑,珠落玉碎亦不及其笑声动听。
  周元亮循声而望,看其人长发披散,随意搭在肩上,月白衣袍,点尘不染,面如冠玉,顾盼神飞。
  他一路千山万水所见,无一及得上此人风采。
  他猛地起身,恭恭敬敬抱拳道:“不知君乃何人?”
  那人笑道:
  “坐卧漫看白云浮,不教双眼识玄都;
  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间一丈夫。”
  其诗情飘逸,非洒脱之士不能为之。
  他又躬身一拜道:“请问高明贵姓?”
  那人道:“你认得我,名字也是我取的,如何到面前又不识得,该打该打。”
  不知这白衣出尘之士,从何处拿出一块玉如意,往他后脑勺敲了三下。然后背着双手,施施然走上石阶。
  周元亮不明就里,忽然醒悟到刚才明明就是那太乙混元祖师,梦中所见的道人。
  只是他一见祖师就被其风采吸引,虽然周元亮才高智绝,在那时候,也想不起来其他的事情。
  此刻醒转,却已然错过。
  他心中追悔,突然又想到:这祖师敲我山下岂非另有深意。
  这山中石阶每天都有人来爬,刚才李志常出现,许多人都认得,只是不敢上前打搅。
  便有指着周元亮道:“这人糊涂,刚才祖师当面,却不认得,还挨了几下。”
  周元亮听到这些人指指点点,反而平静下来。
  时间越晚,留下的人越少,加上夜冷风露重,其他人都离开了,等着明日再来。
  月出东山,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三更时分。
  周元亮见得四下无人,虽然又困又饿,还是强行迈开步子,往石阶走去。
  之前太乙祖师用玉如意敲他三下,走上石阶,分明就是让他三更再试。
  他自忖打破盘中之谜,奋力再去一试。
  这一次爬上石阶,倒是没有什么幻觉,只是双~腿似乎有千钧之重,越到后面越迈不开脚,只是凭着一股子坚韧不拔的心气,坚持下去。
  到了最后看的石阶尽头,就在眼前,突然脚底一软,从上面滚了下去,他心中惊骇,一路滚下去,都来不及感受疼痛。
  最后仿佛掉进了一团大棉花里面,等睁开眼。
  只见到松坡冷淡,竹径清幽。
  有诗为证:
  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
  深树幽禽宿,源头水溜汾。
  飞萤光散影,过雁字排云。
  正值好时候,应该访道真。
  前面一个小院,院门半开,还有些许香气传来。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出了浑身疼痛之外,居然还能活动关节,爬了起来。
  周元亮正要进门去,突然想到自己如此狼狈,如何见得这太乙混元祖师。
  他便到那清泉边,捧着那冷彻骨的清水,一洗风尘。
  虽然浑身发抖,却没有那么污浊不堪了。
  他才试着入了小院,但见得里面雕栏玉砌,还摆上了一桌酒席,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而那状貌如青年的祖师,盘膝而坐,背着他呼吸均匀。
  他此刻又冻又饿,几乎就要扑上去,享用酒菜。
  周元亮还是忍住了,恭恭敬敬参拜祖师,同时自报姓名。
  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倒是那酒菜香气,一点一点往鼻孔钻进来,勾得他馋虫大动。
  周元亮还是纹丝不动,仿佛成了雕塑。
  不过多时,那祖师悠然醒转,转过身看着他,笑吟吟道:“还认得我不?”
  周元亮跪倒在地,道:“多谢祖师指点身世,余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李志常轻轻抬手,便有一股大力扶住周元亮,同时周元亮不知为何,四肢百骸升起一股暖流,将这些时日的疲累,劳损,似乎一下子都扫除干净。
  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倒不是李志常的作用,而是刚才他在门外清洗时,那一股清泉,乃是此山地脉汇聚,滋阴补润,直到此时被李志常法力牵引,现出了效力。
  因为他疲累至极,全身上下更是如饥似渴,将那灵泉效力,如海绵般吸纳。
  那一桌酒菜已经消失不见,可是周元亮半点冻饿也无。
  他暗道仙家手段果然不同凡响。
  李志常道:“叫我伯父吧,我跟你父亲是旧相识,你这一路千山万水过来,我都看在眼里,贫道有千般大道,无穷法术,但归根结底,可分成三类,你可选一种学之。”
  周元亮没有露出欣喜神色,一路磨难过来,更加淡然。
  他恭恭敬敬对着李志常道:“不知伯父有哪三类绝学?”
  李志常道:“你能到此处,自是有缘,我且细细说给你听,第一类便是那往圣绝学,学了没有任何神通、法术,却可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第二类是便是诸般妙道,学之可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快意恩仇,笑傲神魔;第三类便是打坐参禅,心中安定,有朝一日,见性明心,可以立地成佛。”
  周元亮毫不犹豫道:“我选第一种。”
  李志常一笑道:“你这一路所见,强梁不少,为何不学那快意恩仇,替天行道?”
  周元亮迟疑道:“若非世道不太平,也不会有那么多盗匪滋生,就是有剑仙手段,也除不了根。”
  李志常又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求诸佛门广大之法,渡人渡己,使人向善?”
  周元亮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弟子还想为周家留下香火。”
  李志常不置可否道:“入我门中,不忌婚娶,你拜在我门下,一个阿罗汉还是成得的,宣扬佛法,劝人向善,也很简单。”
  周元亮道:“弟子还是选第一种。”
  李志常正色道:“第一种既不能长生,更没有神通,看在你父亲面子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选中,再无反悔余地。”
  周元亮没有半分迟疑道:“弟子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