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斋 > 仙侠修真 > 小师弟为何这样 > 小师弟为何这样 第31节
  “莫秋露?她姓莫?”尹玉宸皱了下眉,表情明显反感。
  他看着宴春,掏出手帕要给宴春擦眼泪,却被宴春抓住了手腕。宴春不顾饭堂里面一众弟子奇怪的视线,急切地问尹玉宸:“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她?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和我很像,比我还要好啊……”
  宴春委屈如同山洪,眼看就要冲毁村庄。
  尹玉宸竟然点头:“我是在想她来着。”
  宴春整个人一抖,从桌边站起来,瞬间被抽去了灵魂一样,想要离开这里,却迈步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她不对劲。”尹玉宸不知道宴春突然怎么了,站起来凑近宴春压低声音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师姐,我在她身上看出了一点问题。”
  宴春欲要决堤的委屈顿时卡住了。
  “啊?什么问题?”她仰头看着尹玉宸,从没有感觉到他这么高过,这么可靠过。
  她现在腿软的都要跪在地上,没人能够理解那种被所有人不理解和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一样的滋味有多可怕,那像被掐住了脖颈,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吃饱了吗?”尹玉宸扶着宴春,顺势给她抹了下脸上的眼泪,因为用身体挡着,没几个弟子看到。
  “不吃了。”宴春低头说。
  尹玉宸揣起手帕,拉着她的手腕说:“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嗯……”
  宴春手软脚软的被尹玉宸拉着出了饭堂。
  “我们去哪里?”宴春声音发飘,做梦一样问。
  尹玉宸要和宴春说的话,不适合被任何人听到,可能会关乎隐藏在门派之中的邪修。
  云睿诚和那群外门弟子,现在肯定还在山洞之中闹腾,他们不能回山洞。
  他问宴春:“师姐,双尊不在,你不如带我去康宁院看看,我想看看师姐长大的地方。”
  这话倒是真的,尹玉宸那天晚上就想看看宴春长大的院子,只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现在青天白日的,他心中还有事,就不至于总是冒出一些禽兽思想。
  再者说双尊不在,康宁院的大阵自然能够阻隔一切的窥听,比尹玉宸设下粗陋阻隔阵的山洞要稳妥。
  宴春点头,“好……”
  出了饭堂,朝着山上走的时候,遇见的内门弟子不少,尹玉宸不适合再抓着宴春,就把手松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都在思绪飘飞。
  宴春本来十分高兴尹玉宸拿到了内门弟子的甄选名额,但是今天莫秋露的现身,让宴春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慌张来。
  如果进入了内门,尹玉宸最终也对莫秋露动容,那他还会帮自己吗?
  如果……如果她手中这最后一根胡乱抓住的稻草都倒戈的话,宴春就真的只能拼着自己魂飞魄散了。
  尹玉宸对于宴春的重要性,当然和父母甚至是荆阳羽都无法比,可他的存在对于宴春来说,像茫茫雪原之中通向亮着灯火屋舍的小路,若是也被风雪覆盖了痕迹,那么她就只能冻死在名为“命运”的冰天雪地之中。
  怨不了宴春对尹玉宸没有信心,毕竟她连生身父母,都在这么多年无法验证她说的话的前提下,对她的话丧失了所有信任。
  康宁院近在眼前,宴春站在台阶之上,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尹玉宸。
  如果她和盘托出一切,这个受了她恩惠,现在对她予取予求的师弟,会相信她,站在她这边吗?
  “师姐?”尹玉宸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宴春此刻荒凉的神情,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拥抱她。
  他不知道宴春那傻兮兮的性格,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情,直到两个人进入了康宁院,尹玉宸还未等开口,宴春就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下,解开了隐藏共生颈环的术法。
  尹玉宸看清了宴春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的时候,鲛纱之后的双眸巨震,惊愕到浑身一抖。
  电光石火之间,尹玉宸想通了一切因由,宴春为什么出了涤灵池,为什么有个女修和宴春长得这般相像,还让荆阳羽那种性子都能容忍。
  原来双尊用了邪术,将宴春的命同那个女修给生锁在了一处。
  宴春之前试探过尹玉宸知不知道共生之术,尹玉宸只说听说过,所以宴春以为他不甚了解。
  暴露了共生颈环之后,她深吸口气,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宴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尹玉宸,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祈求:“师弟,我其实有点事情想要求你。”
  尹玉宸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死死盯着宴春脖子上的颈环,他一搭眼,便已经从那上面细细密密的符文看出,这是个劣质品。
  那上面绘制的符文,是个不仅不能让宴春恢复健康,还会慢慢让她变成傀儡的傀儡阵!
  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
  尹玉宸呼吸竭力控制,却还是渐渐变得粗重起来,衡珏双尊?衡珏派代掌门?真是蠢到家了!
  尹玉宸气得头脑和双耳都嗡鸣不止,袍袖之下手指紧攥成拳,若非是怕吓到宴春他现在定然已经暴跳如雷。
  他连碰一下都舍不得的“仙鹤”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险恶的水草缠住,就要被拖入脏污的暗流,他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疯!
  “师弟……”宴春看着尹玉宸盯着她脖子上的共生颈环一动不动,还以为尹玉宸被她这邪术吓到了。
  “这个就是共生颈环,不过师弟不用怕,我知道它是邪术,但是它不害人的。”不害她以外的人。
  宴春怕尹玉宸被吓跑了,赶紧解释。
  尹玉宸开口声音都有些失真,满含阴冷和嘲讽:“不害人?”
  这分明就是害人的东西,害的还是他最在乎的人的命!
  尹玉宸上前两步,走到宴春面前,抬手去碰那颈环,转动了一圈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上面的符文。
  宴春连忙道:“是,不害人,不会对身边的人有什么影响。”
  宴春仰头看着摆弄她脖子上共生颈环的尹玉宸说:“但我想解开它,师弟你能帮我吗?”
  “你也知道,这是邪术。”宴春开了个头,见尹玉宸没有被她吓跑,说起来就顺了。
  “师弟应该听说了我十几年前灵府破碎的事情,”宴春叹息地垂头:“我父母不舍得我死,将我压在涤灵池下,到处寻觅为我续命修复灵府的办法……”
  尹玉宸已经将这共生颈环看得透彻,表情阴沉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从前在老畜生的门下,接触最多的就是这种邪术,他对这个东西如何使用,有几套符文,每一套的作用是什么,改动哪里能达到什么效果,最清楚不过。
  他想到这个东西有可能出自那个神魂被雕琢的女修,已经隔空将她碎尸万段了。
  但是宴春低着头娓娓道来,尹玉宸压着的满腔怒火,却越听越盛。
  原来这个东西……竟然是双尊从无间地那里寻来,和荆阳羽一起,逼着宴春接受的。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吗?
  无间地的散修修习的傀儡术根本都是自创的歪门邪道。
  虽说傀儡术本身就是歪门邪道,但歪门邪道也不是乱来,真的魔修和邪修都有宗门本源,无间地从前又叫无间地狱,那里聚集的修士,乃是凡间叛出宗门,被正道追杀,甚至为魔道所不容的人的聚集地。
  这几年出了一位无间谷主,修成散仙,把无间谷多年来四分五裂的局势勉强拢成一盘沙,但这么多年就出了这一位能抗衡正道的大能,还不能说明那里有多烂?
  尹玉宸能够理解双尊爱女心切“饥不择食”,可这等邪术,他们竟然也真的敢用在自己女儿身上,可见疯得不轻!
  “他们都觉得我不接受是疯了。”宴春说:“可我不想和另一个人神魂相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宴春怕尹玉宸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所以省略了自己看过了命魂镜的事情。
  只说了想要解开共生。
  尹玉宸鲛纱之下双眸红的浸血,他抬手摸了下宴春挂着泪痕的脸,总算知道了她为何之前在石阶上露出那样荒凉的神色。
  她还在说:“师弟,你可能不懂,那种渐渐被另一个人取代,觉得自己的皮囊不是自己的,像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的感觉……”
  “我知道。”尹玉宸说。
  他最清楚不过了,他可是险些成为最邪恶的傀儡的人。这劣质的共生颈环算什么?他的傀儡符文是直接绘制在傀儡丝上,十几年的时间生长在他血肉经脉之中的。
  被人操控,取代,失去自我,慢慢变成一个会呼吸的武器,他再清楚不过了。
  “你能……”宴春仰头看着尹玉宸,满眼都是急切的泪,她抓着尹玉宸的领口说:“你能理解,那能帮我吗?”
  她说得很混乱,宴春对共生颈环了解得也不多,她反反复复都在说自己的感受,自己多么崩溃,那个叫莫秋露的女修就是想要取代她,却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她拿不出证据,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疯话。
  她不敢提她这等修为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命魂镜,她不想再被当成疯子。
  可是她自己听着自己说的话,都像是在说疯话。
  宴春急得眼泪簌簌,她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她应该慢慢说的。应该一点一点告诉尹玉宸,不该被莫秋露刺激了一下,就这么冲动的和盘托出。
  宴春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说清楚,她问尹玉宸:“你会帮我的吗?你相信吗?”
  “玉宸师弟,”宴春带着哭腔问:“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她问完之后,又怕尹玉宸真的不肯信,不敢马上听他的回答。
  连忙又说:“我……我有很多好东西,我还能得到更多,你帮我两个小忙,我把那些东西都给你!”
  “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
  “玉宸师弟……”宴春拉尹玉宸,尹玉宸站着不动。
  宴春像一个狂风暴雨之中,在湍急的命运洪流里,就要被溺毙的落水之人。
  她甚至不是要对着尹玉宸这个岸边的人求生,他只求他设法割断缠着她脚腕的水草,她想顺水而下,死得干净,不想成为鱼群和水鼠的食物,让腐烂穿梭在她的尸身。
  她用尽自己一切能给的东西诱惑尹玉宸,诱惑这个她不该相信,也不该求助的外门弟子。
  她把尹玉宸拉到了她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她自己的百宝箱,讨好地对着尹玉宸说:“这些都给你,都给你!”
  “啊,还有,我还有一件没穿过几次的上品法衣,全都是鲛纱炼制,你穿着一定很好看,和你脸上的鲛纱最配,没有男女样式,我去找给你……”
  “师姐。”尹玉宸拉住泪流满面状似疯癫的她,他张开双臂,自身后将她密密实实搂进怀中。
  再将她缓缓从自己的怀里转过来。
  他素白的指尖,慢慢抬起宴春泥泞的脸,低下头,几乎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说。
  “深呼吸,冷静点。”
  尹玉宸说:“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
  “我会帮你。”尹玉宸心疼的呼吸都在发颤。
  宴春宛如被抽取灵魂一样愣住,她呼吸急促,贴在尹玉宸带着灼热温度的怀中,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现在太近了,尹玉宸对她的态度太亲密了。
  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脚下一松,名为命运的水草,暂时松开了险恶的手掌。
  她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