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息后，陶潜似全部明白过来，眸中疑惑尽去。
面色，则是无比复杂。
脑海中第一时间萦绕出来的念头，仍旧是当初踏入修行世界时，所接受到的那第一条铁律：凡修行之事，必有代价。
“原本我以为，此次我强行人道大灾，以我的特殊魂灵，加上那谁也阻挡不住的万民祷愿，应无有什么代价要付。”
“却不想，仍旧有。”
“那维系了两千多年的最初版【祖神禁法】，虽被方士诸帝拿来吸血，但它确无主人可言，乃是自行运转的，加上当年祖龙曾与修行界几乎所有大派签订契约，是以那禁法除了约束妖魔外，同样也约束了人族，不会将诸多修行法门普及传播，自然其余种族灵物也就有了活路。”
“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而如今的祖神禁法，非但无有各大派的契约加持，还被分割成了几大块，被不同之人执掌控制。”
“姒洗心、张金銮、余延世、阴月华……他们为了增强己方力量，不约而去选择推动修行界与凡俗世界彻底融合，各大派纷纷完全入世辅佐。”
“那洗心学堂，实则就是姒洗心所筹建，并面向七十二省招收学员，只要天赋资质过关便可入学堂学习，学堂内非但有各大派提供的大册本命经，且还请来了各大宗门的长老真人出山担任老师……实实在在的修仙学校！”
“可修行也好，人族跃升也罢，皆需要灵材资粮。”
“既然人族不能被当薪材，自然便轮到其他的种族，其他的灵物，以及长生天朝以外，无有禁法庇佑的人族。”
动念到此时，陶潜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诸多残酷的景象来。
正是如今其他种族灵物，以及其他国度人族的处境，俱开始遭殃。
“所以现下的境况，七十二省之人族安宁喜乐，魔都百姓甚至都在跃升至另一阶层……而实现这一切的代价，是向外的扩张和杀戮。”
“这些，瞧来似是极好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但只怕用不了多久一切就将反噬！”
“我人族有先辈，神灵，旁的种族就无？战争皆是连锁反应，一旦点了火，顷刻间就将席卷一切。”
“最关键的是，修行法门一旦普及开来，修行者数量暴涨，哪怕是其余种族加上外域小国之民一起作为薪材，也是根本不够用。”
“更别说【修行代价】这铁律始终在起效，傅玉璞那般人纵是踏足蜕凡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堕魔，遏制不住心头魔念，转而对人族动手。”
“他一人如此，祖神禁法可抹杀之。”
“一万人如此，禁法也可杀。”
“十万人如此，禁法许也扛得住。”
“那百万人？”
“千万人呢？”
一念及此，饶是陶潜道行高深，此时也是心头悚然。
恍惚中，他只觉自己打开了魔盒般，人族可能因此而自毁。
而这一切，就源自于他强行消弭那人道劫数。
这也是代价？
尽管陶潜在这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其中关窍，暗道自己何德何能有毁灭人族之力。
可这一刻，心头还是生出一道凶险感应。
脑海中，则变作一道猩红志述淌出：【心魂异动，即将陷入第一次道魇……不可豁免！】
“道魇！”
“这便来了？”
这意外变故，让陶潜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他如今是极乐圆满之境，连最可怕的“采寿”一关都强行冲了过去，加之又是三脉同修，神通实在强横，可以在此界内几乎不存在对手，还能威胁到他性命的已是不多。
虽不多，却也还是有。
道魇！
此物，正是其中一种。
极乐圆满境的修士若要踏足道化，除了要破开道化大劫外，还要面临这一重大凶险。
这毕竟是关乎大道的，哪怕是再如何天才的强者，一旦陷入其中都可能身死道消，陶潜也豁免不得。
……
原本还想在多留些时辰，再寻祖灵好生商量一番，看能否有补救之法。
但现下却不成了，他非但不能留在凡俗世界，甚至于连蓬莱海、登仙岛都不能待。
道魇是一种无解的神秘现象，非但是那极乐境修士陷入噩梦，同时那修士还会往外喷涌大道气息，会将周遭地界彻底污染异化，一个不慎，便是难以想象的天灾人祸。
他如今，唯有一个去处：自家登仙岛星窍之内。
无有任何耽搁，就见得陶潜先对着那四个洗心学堂的学子开口道：
“既能见面，汝等心性又都是好的，合该有机缘奉上。”
“望你四人莫忘初心，不可堕魔。”
说罢，陶潜施法唤来三足金蟾，吐出了些能增强福运机缘，还有道行法力的金钱元珠给四人，而后便挥手将激动不已的四人送出天母山。
之后又看向包括山鬼在内的天母山众灵，有些激动，有些则忐忑不已，毕竟不少山精妖怪都骂过陶潜。
时辰紧张，陶潜无暇顾及旁的，只循着心头所感应的灵机而为。
他是实实在在的大神通者，心血来潮也好，心魂感应也罢，本都是有缘法的，只一动念便知来去缘由，是以顺势而为便好。
他看着纯洁神圣，原始淳朴的山鬼，径直道：
“你是天母山之女，当晓得此山本就有成就洞天福地的机缘。”
“当年遇我是缘，如今险些遭害是劫，既已圆满，再过个百年岁月，天母山应当能成为一方灵山福地。”
“只是在此间太过招摇，之后必仍有灾劫袭来，须往蓬莱海去。”
“另外便是你，似与我门中师兄有一段缘法……天母山可愿去？汝等可愿都去？”
陶潜一说完，包括山鬼在内，纷纷都是欣喜点头。
她哪里听得懂什么缘法，她只感应到母亲很想去蓬莱海，一众山精灵物更想去。
得了准信，陶潜即刻动手。
他晋入极乐圆满后，除了三脉同修外，也得天尊赐法，得了一门唤作“搬山”的大神通。
现下用来，最是合适。
这一夜，天母山周遭，魔都万民也好，其他地界的生灵也好，都瞧见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起！”
只听得一声道音，旋即便见万丈霞光迸射出来。
雷霆炸裂，地龙翻身，天穹震颤。
那庞大无比的天母山，竟是被一道身影硬生生搬了起来。
巍峨巨山，转瞬变作那人影手中小石玩物般，被其捏着，跃入一叶木舟，又见天门大开银河骤来，裹着那仙舟便消失在了天地尽头。
……
妙树宝舟乃是灵宝神物，其速自然远不是星吒魔之类可比。
转瞬间，陶潜便扛着天母山从魔都赶回了蓬莱海。
刚破开九炼通幽风，入得万仙群岛，循着灵机感应，途径自家师兄杨介所在仙岛时。
无暇多客气，只朗声喊道：
“杨介师兄！”
“此山须托付于你，山中一女魅，与你有些缘法，莫要辜负。”
话音落下时，那天母山已被他掷了下去。
杨介师兄道行尚且没到可以接住这山的地步，好在那岛实则为杨介之师【玄元真君】所有。
这位真君之实力，仅次于多宝道人。
陶潜一开口，他也是即刻生出感应，显出身形，施法接山，同时朗声一笑道：
“多谢师侄儿替介儿保媒！”
“却不想师侄儿这新郎官出门一趟还能……”
玄元真君说到一半，也见到了陶潜模样。
面色顿时大变，连忙接过那天母山的同时，也立刻喊道：
“师侄儿莫要耽搁！”
“速去你登仙岛星窍内避灾，道魇可不是好顽的，迟些立变大劫数。”
第522章 妖魔陶潜，煮沸星窍
玄元真君神通非凡，自是能瞬息瞧出陶潜此时身上异状。
更令这位真君心惊的，是陶潜体内不断迸发出的一缕缕极乐以下根本瞧不见的气息，其所在虚空因此扭曲，那一方小天地因此变色，似有大恐怖正在酝酿中。
陶潜自是更知，掷过山后，连施礼都来不及。
只丢下一句“弟子省得”，便立刻施大法遁术往登仙岛去。
来不及与任何人再打招呼！
先行动念打开云华山巅，灵机洞府最高宫阙那一扇青铜门户。
而后他化作一道流光，撞入那星膜秘窍内。
看着陶潜远去身影，一手托着【天母山】的玄元真君，满脸凝重之色，暗自道：
“破开‘采寿’一关的极乐修士，体内皆要滋生魇气，乃是截取大道天道灵机延寿己身的代价。”
“修士不同，魇气种类、强弱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