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真的接受自己要完蛋的事实,少女这会竟然没感到害怕,甚至十分得平静:
  “说起来,反正都要死了,来说点其他的怎么样?”
  神威也很捧场: “说什么?”
  阿香想了一下,而后悄悄扭过头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抽回视线,用食指在地上画着圈,看似漫不经心道:
  “说点死之前的话,活着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听上去挺有趣的,那你先说吧。”少年答应得很爽快。
  “不行,你先,叫你刚刚下手没轻重。”
  少女闷闷的声音传来,少年莞尔: “好吧,不过我一时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好说的,不如你问?”
  “……”
  阿香思考了一会,期间又回头偷偷瞄了他一眼,少年满脸轻松,坦荡自若的样子。
  “我问什么你都要答哦。”
  “唔,你还真霸道呢。”
  “……少啰嗦。”
  “问吧。”少年坦荡地笑着。
  “……你真的穿了兜裆布吗?”
  “……”
  那表情仿佛在说“杀了你哟”。
  阿香又思考了一会,这才开口问道: “?你家里人……都是怎样的存在?”
  回应阿香是的一片死寂。
  等了有一会,阿香正扭头想骂他不守信用,却听到了他的回答——
  “曾经我也有过一个称得上幸福美满的家庭。”
  阿香愣了一下: “曾经?”
  “嗯,曾经。”
  “怎么说?”
  “我应该跟你说过吧,我有个混账父亲,还有个总是惹麻烦的妹妹,我的母亲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所谓的曾经,你能理解了吧?”
  阿香沉默了一会,又问: “你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神威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在地上画着圈,眯着眼笑道: “这个必须回答吗?”
  两人没有面对面,阿香的听力比之前敏锐了些,而且他在提及自己母亲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大概那是他很不愿意提及的一段往事。
  “好吧,那就不说这个了。”阿香明白那种感受,因此不打算强迫他。
  神威笑道: “那轮到我来问你吧,一人一个刚刚好。”
  阿香虽然不满他的语气,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心情回答你的话。”
  “真双标。”
  神威也学着她将自己脑袋压在腿上,一双圆溜溜的海蓝色大眼睛眨巴着望着她的背影。
  “把刚刚在淋雨时说的话解释一下吧。”
  阿香脸上烧了起来: “我刚刚有说什么么?”
  “诶,不是还哭了呢。”
  “哪有,那是雨水啊,雨水!你看错了。”
  “诶……是你自己说的要谈心的,现在又不肯说了,果然是为了从我口中套话吧,真过分啊。”
  少年的语气让阿香脸烧得更红了。
  心里纠结了一会,阿香红着脸破罐破摔: “好啦我说就是了!刚刚我确实哭了。”
  “所以为什么要哭呢?解释呢?”
  “那还不是因为……”
  阿香顿住,一双眼有些不安地转了转,最后闭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因我而牺牲了一切的人。”
  神威静静地看着她,垂下的肩膀让她看上去有些无助和彷徨。
  随后,阿香将深藏于心中的秘密第一次告诉了别人——
  二十多年前,天人入侵,江户民不聊生。
  一边是战乱,一边是生存,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的背景下,人为了活着做出什么也不稀奇。
  阿香的母亲阿萤,年仅十来岁便被父母卖给了村里有名的老赖家,换来了一家半个月的口粮。
  正值花季懵懂的少女也迎来了自己人生至暗时刻。
  年长她二十岁的丈夫好吃懒做,整日游手好闲,后来还染上了赌瘾,很快就败光了家。
  苦不堪言的年幼妻子不仅要支撑整个家庭,还要忍受丈夫的毒打谩骂。
  在她16岁那年,阿香出生了。
  后来几年,陆续又生了两个孩子,最小的儿子因为怀孕时遭到丈夫的家暴而早产,因此母子也落下了病根。
  阿香还未满十岁那年,那个男人欠了一屁股债实在无力偿还,就将自己的妻子发卖到歌舞伎町的某个风俗店里做工还债。
  那时候年幼的阿香记忆力已十分优秀,便常常在外出的时候偷偷去看自己的母亲。
  只可惜,除了她,剩下的弟妹几乎都忘记了母亲的样子了,终日生活在阴晴不定的父亲的阴影之下。
  再后来,因为父亲的无能,年幼的阿香不得不自己拉扯大两个弟妹,还得想办法去做各种活计来支撑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
  而那个男人也只有在偶尔赢到一点小钱的时候才会稍微宽容一些——与此同时,他将曾经对妻子的所作所为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可以说,在阿香离家以前,姐弟三人身上从来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
  后来,阿香渐渐长大,男人也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属于女人的价值──
  直到那天,男人露出了和卖掉妻子时的那天一模一样的表情,慢慢地走向了阿香……
  “所以那个渣滓也把你卖掉了吗?”神威问道。
  阿香自嘲一笑: “对,只用了300日元就把我卖掉了,还没有便利店的布丁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