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斋 > 综合其他 > 亲爱的凶手 > 第47节
  邱洪川连忙摇头解释:“不是的叶老师,以前我们总盯东职那帮人,他们狡猾得很,我带着大家伙和他们斗了快一年,现在很会隐蔽的,不怪你。”
  啥?什么叫不怪我?不然呢?你他妈还敢说是老娘的错吗?
  叶轻舟觉得邱洪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真的不着调。
  邱洪川知道叶轻舟不是真的跟他生气,便也不再解释,而是有些担心地问:“老师,黎溯到底怎么了?我看他人都瘦脱相了,浑身上下全是纱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黎溯被组织抓走用酷刑折磨了一夜,获救之后又在 icu 里昏迷了两天,虽然现在已经苏醒,可反复强行催吐和大量烈性酒烧蚀导致的重度胃溃疡和食道灼伤让他仍然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补给营养。这样连番的折腾下来,他本来就不大的一张脸更是瘦得一点肉也没有,两颊都凹陷了下去,虚弱得像一个绝症晚期的病人。
  叶轻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正在搜肠刮肚组织语言时,发现对面的邱洪川竟然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突然回想起来,其实今天下午在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好像就心事重重,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实在是太困了,没有精力去细究这些。
  “邱洪川,你想说什么?”叶轻舟直截了当地问。
  邱洪川看看她,又看看病房门,一口气提起来又呼出去,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叶轻舟皱眉:“什么事啊,还至于瞒着我?”
  邱洪川嗫嚅着:“老师你明明知道黎溯在这家医院,下午的时候不也瞒着我么……”
  好呀,小屁孩还知道反咬一口了!
  可是还不等叶轻舟反驳,一个快递员突然大步走过来指着病房的门向他们询问:“请问黎溯先生是在这一间病房吗?”
  他怀里捧着一大束鲜花——真的就只有一束花,虽然明显是送病人的,可是别说慰问卡片了,连一个署名都没有。不过更让叶轻舟在意的,是这束花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叶轻舟虽然不是农业专家,但是一般的花都还是见过的,这种气味她还是第一次闻到,说不上好不好闻,只觉得非常奇异,不太像植物的味道,倒有点像女人身上的脂粉气息。
  如果说她对那气味还只是因为陌生而感到好奇,那么对面的邱洪川则是在闻到那气味的一瞬间脸色大变,几乎是扑上去对着那束花左瞧右看,又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再起身时,他眼中突突跳动着磷火一般的惊疑。
  “怎么了,这花有什么不对吗?”叶轻舟诧异地问。
  邱洪川没说话,而是先签收了花束,谢过了快递员,待他走后才语气凝重地告诉叶轻舟:“老师,这花——是苏蕾送的!”
  “你怎么知道?”叶轻舟大为意外。
  “苏蕾她们家以前是开手工香薰店的,她爸爸有独门手艺,店里专门卖他亲手调配的香水、香薰蜡烛、香薰精油什么的。去年苏蕾过十六岁生日时,她爸爸专门给她制作了一款香水作为生日礼物,名叫‘碧玉’。这束花的香气,就是‘碧玉’的味道。”
  “你确定?”叶轻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苏蕾已经快一年没有消息了,邱洪川记错了也不是不可能。
  邱洪川却十分笃定:“我确定,苏蕾在她的生日聚会和后来的新生才艺大赛上都有喷过这支香水,两次我都在场,对这个味道印象特别深,绝对不会弄错的。”
  “可是……”叶轻舟还是心存疑虑,“即便这香气就是‘碧玉’的味道,也不见得这束花就一定是苏蕾送的啊。”
  邱洪川抱着那束花,属于故人的香气像是从往事中穿越而来:“就算不是苏蕾本人送的,也一定和她有很大关系。‘碧玉’是她爸爸特意为她做的,统共只有一小瓶,秘方没人知道。苏蕾非常喜欢它,一直很珍重地保管着,没有特殊原因它到不了别人的手里。而且老师你看,这束花都没有标明送花人的名字,我猜是苏蕾害怕被别人发现,所以只能通过这样隐秘的方式来告诉黎溯,她就是送花的人。”
  叶轻舟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复又意味深长地笑了:“假如你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苏蕾和黎溯之间有什么关系?她是怎么知道黎溯受伤的?她又为什么要送花过来呢?邱洪川,你是知道答案的,对吧?这就是你在隐瞒的事。”
  邱洪川默不作声。
  “怎么,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继续瞒着我?”
  邱洪川又望了一眼病房门,踌躇着道:“黎溯他不让我说……我想一直帮他保守秘密的,可是他这么快就出了事,我实在是……唉,算了,老师,我知道你不会害黎溯的,还是告诉你吧。其实上周四晚上,黎溯曾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跟我问苏蕾家的地址。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印象中黎溯和苏蕾压根就没说过话——其实他跟谁都不说话——但是听他当时的语气很紧张,好像有什么很严重的情况,所以我就告诉他了,也答应了他要替他保密。这周发现黎溯联系不上我心里就有点犯嘀咕,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上周四晚上……叶轻舟忽然想起,正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周五的早上,黎溯发信息给她说,周末要陪她回昕阳去玩两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轻舟凄然一笑。那一天的背后,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那是一个美梦的开端,也是一场阴谋的序幕。
  第三十九章 元凶现身
  黎溯知道叶轻舟就在外面。
  尽管外面一片嘈杂,可黎溯还是能过滤掉重重不相干的喧扰,辨认出叶轻舟的声音。他从苏醒到现在一直急于探听事情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可当叶轻舟的声音传入他耳朵时,他却暂停了一切思考,只想听清楚叶轻舟说了些什么。
  他很想看看她,然而,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止息,直到他支撑不住又昏睡了过去,她都没有进门来。
  第二天,黎溯拒绝打止痛针,靠疼痛维持清醒,等着叶轻舟。第三天,第四天,他一直强撑着精神等,却始终没有等到她露面。
  住院一周后,黎溯依然没有见到叶轻舟,却等来了专程从昕阳赶过来探望他的叶予恩。
  彼时黎溯身上的外伤恢复了一些,虽然人还是很虚弱,但已经能坐起来,也能说话了。叶予恩进来的时候,黎溯先是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就把前因后果全部想清楚,不由得从面上到心里都冷了下去。
  叶予恩人前人后是两幅面孔,工作时眉头一皱不怒自威,一回家又成了慈祥大爷。此番他名为探病,却从进门开始脸上就带着黎溯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只是,当他坐在黎溯床边,看着媳妇宋美辰当成半个儿子疼爱的漂亮少年此时伤痛缠身的样子时,他紧绷的面容又不自觉地松懈下来,良久才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也真是难为你了。”
  黎溯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强作镇静地对叶予恩说:“叶叔叔,您那边发生了那么恶劣的案件,您一定很忙,不会轻易离开昕阳。况且您专门等到我身体恢复了、能说话了的时候才来,应该不只是来探病的。有什么话,请您直说吧。”
  叶予恩点点头:“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妈妈临终前把事情托付给你,没有选错人。”
  黎溯神色一僵。
  叶予恩继续说下去:“你嗓子刚好,现在不适合说太多话。关于这所有的案件,我心里都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不知道准不准确,这样吧,我说,你听,哪里说的不对,你再来纠正我。”
  墙上的时钟是个没有感情的判官,铁面无私地走着自己的节奏。
  “我们就先从最近的这一次事件说起吧。在这次事件中,有两个人遭到了绑架,一个是你,一个是‘唐宫’的销售经理靳云霏。其中,绑架你的人应该就是当年杀害你母亲的卖淫团伙,原因就是这两年来你一直在想办法揪出他们,也的确做出了威胁到他们的事情,可是绑架靳云霏的人却一直没有浮出水面。通常来讲,绑匪绑架人质都是想要满足某种特殊的需求,为了这个目的,一般绑架发生后短时间内绑匪就会有所动作,通过各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需求。可是在靳云霏的案子中,绑匪寄出那条花瓣项链之后竟然就销声匿迹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全部的诉求就在那一条花瓣项链上面。那条项链上面有两条线索,第一,项链的款式非常独特,市面上买不到,但却和曲悠扬约会赵东亮时所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第二,它上面沾有张潮的指纹。绑匪其实是想要告诉我们,张潮、赵东亮、靳云霏和曲悠扬四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都是隶属于那个卖淫组织的人。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只怕并不能引起警方多少重视。怎样才能逼迫警方全力以赴去追查这四人的事情呢?办法就是,把火引到警察不得不在意的人身上来。而绑匪最终选中的这个警察不得不在意的人,就是我的女儿,叶轻舟。
  “原本我们都觉得,张潮杀小舟是因为她一直跟在你身边,影响了组织的计划。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组织就相当于捅了昕阳市局这个马蜂窝,我们全局必然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没错,这样做对组织确实没有半点好处,但是对组织的仇人却是大大有利!——黎溯,引张潮去杀小舟的人,就是你啊!”
  黎溯咬着牙不吭声,下颌紧紧绷成了一条线。
  叶予恩徐徐说下去:“这事情还得从那场火灾说起。你暗中调查组织,被组织发觉,为了给你一个警告,组织派人去你朋友的出租屋放了把火,差点烧死了屋里所有的人。但你一心要替母亲报仇,不会因为这点恐吓就妥协,所以你主动出击,找到在超市里纠缠你的那个人——那个焦栋梁应该也是组织里的一员吧——不惜打晕小舟,单独进入他家里向他问话。当时小舟明知道你找焦栋梁目的不单纯,但也没有逼问你什么,现在看来,你找他应该是为了问出组织里杀手的身份以及他杀人的方式。在得知杀手是张潮后,你便跟踪了他,将组织里交给张潮的、要他杀害的女孩的资料照片全部换成了小舟的,让张潮误将小舟当成了目标,而你则在得手后主动提出周末要带小舟去昕阳玩。这样一来,那个周末就会发生在昕阳的地界谋杀昕阳市局副局长女儿的重大案件,昕阳市局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置身事外了,你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你的计划本身天衣无缝,但是中途却发生了意外,那就是张潮被突然出现的余闻君给杀死了。如果张潮活着被捕,那么你就有大把机会可以引导昕阳警方去发现张潮和组织、和曲悠扬那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他偏偏死了,死人嘴里是套不出任何话的。说到这里,黎溯,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思维缜密,你早就想到事情或许不会那么顺利,所以提前准备了另一套方案,那就是——绑架靳云霏。一旦昕阳这边出现异变,你那边就立即寄出那条花瓣项链,让带有张潮指纹的物证来代替死去的张潮本人,向警方宣告他和组织那群人的关联。黎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靳云霏现在应该不在奕城吧?张潮死后,你匆匆忙忙回到奕城,并在偏僻的奕城西站下了车,为的是拿自己当诱饵吸引组织的视线,并将早就准备好的甲油胶碎片洒在鬼城迷惑组织和警方,借此掩护靳云霏去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只是这样一来,靳云霏虽然顺利藏身,但你却没能逃过组织的魔掌,生生受了这一场磨难。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次你受伤,很多关节我们还真未必能那么快想清楚。黎溯,你不觉得你的伤很蹊跷吗?他们对你用刑之残忍,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是你受伤无数,却没有流一滴血,这是为什么?小舟曾在闯入唐宫救你的时候遇到一个人,那人跟她说,组织这一次没打算杀你,他们不会让你死。但是,黎溯,你可是身患凝血功能障碍症啊,那些人只要割破你一点皮,搞不好就会直接要了你的命!所以,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组织的人根本就是知道你有血液病的!”
  黎溯鼻翼微微抽动,颤动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孩子,知道你得了这个病的人都有谁?除了你的亲人,应该就只有小舟了,连我和你宋阿姨都是前几天才听小舟说起的。小舟自然不是要害你的人,而这个卖淫组织的头领如果是你二姨或者其他什么人,你身为奕城市局局长的儿子,又何必受到了这么严重的虐待还忍气吞声?除非,那个残忍杀害了你的母亲、警告你绑架你、操纵着庞大的卖淫组织逍遥法外的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奕城市公安局局长黎成岳!”
  黎、成、岳——黎溯在心里狠狠咀嚼着这三个字,面部肌肉止不住地抽搐,眼中迸射出岩浆一般炽烈的恨意。
  叶予恩面色沉抑,静静看了黎溯许久后垂下眼来:“我们曾经以为,你背着所有人暗中调查你母亲的案子,是因为痛恨黎成岳无能,对他失去了指望,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黎成岳一直破不了 827 案,不是因为他百务缠身,更不是因为他窝囊无能——他是太能耐了,他自己就是那个杀人吮血的恶魔!”
  一辆装满药瓶的推车隆隆地划过病房门前的地面,带着一股仓促的疾风由远而近,又渐渐消失。
  “在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之前的种种谜团也就都能迎刃而解了。黎溯,你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学生,想和奕城市警察权力之巅的人博弈,是不可能赢的,你必须要借助能与之抗衡的力量。恰巧这时小舟出现了,于是你将希望寄托在了她背后的昕阳市局身上。只是,你父亲用他的卖淫帝国作恶多端,笼络权贵,你害怕他的势力早已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临近的昕阳,怕我其实背地里已经跟他同流合污,连小 舟都像你一样被生父蒙在鼓里,所以你不敢贸然亮明身份,只能一步一步试探 ,而你做出的第一步举动就是——抛尸。
  “在曲悠扬的案子里,强奸是毛二做的,杀人是胡越做的,而将她的尸体抛到昕阳这件事,却是你到了案发现场后临时想到的。 不,确切的说,绑架靳云霏、抛尸曲悠扬虽然都是你的主意,但是真正实施的人,应该是你那个叫程子昭的好朋友。你们故意将曲悠扬的尸体丢到人来人往的地方引人注意,将昕阳警方卷进那次事件当中,来观察昕阳市局的反应,帮助你们判断我到底值不值得托付。我一早就察觉到,除了犯罪分子和警察以外,有一股第三方势力在暗中想办法将案件往昕阳的方向去引,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这股势力就是你。可惜那次的案件重点仍然都在奕城,昕阳市局只是敲了敲边鼓,没起到多大作用,被逼无奈之下,你只能狠心将目标转移到了小舟身上,拿她的性命做赌注,来逼迫昕阳市局表态。”
  黎溯听得出他话语中隐隐的不满,可是此时再解释什么都是多余。他也不为自己开脱,只微微偏过头,不去看叶予恩的表情:“对不起……你说的都没错,是我对不起她,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我都认。只是,如果你和黎成岳不是一伙的,你能不能……能不能……”
  叶予恩俯身向前抓住黎溯的手,坚定地回答:“能!”
  第四十章 何东旭之死
  黎溯骤然回头,惶然的双眼正对上他刚毅的眼神。
  “黎溯,作为父亲,我的女儿无辜遭人利用险些丧命,我不能没有怨言,”叶予恩说完这一句,严肃的语气缓和下来,“可是作为警察,也作为你的长辈,得知你这样的遭遇,我也实在无从指责。小舟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又何尝不是在亲人宠爱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发生这些变故,你本该和同龄人一样好好的上着学,而不是费尽心机去算计这些。我心疼小舟,自然也心疼你,所以你不必担心,我这次专程来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讨伐你的。”
  黎溯难以置信:“您不怪我?”
  叶予恩摇摇头,因为一直紧绷着面容,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深邃:“黎溯,要说怪,我们也有事瞒着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其实,小舟出现在你身边并不是偶然,她是我的线人,是我安排她进入奕城二中去调查你的。”
  他在黎溯震惊的注视中打开随身的公文包,抽出一张照片来递给黎溯:“黎溯,认识这个人吗?”
  黎溯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瞳孔立刻震颤起来。
  “他……他……”
  见黎溯突然紧张得语无伦次,叶予恩按住他不停发抖的胳膊,沉稳厚重的声音听来让人莫名安心:“黎溯,别害怕,慢慢说。你是认识他的,对不对?”
  黎溯艰难地点点头。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不好。从前我总觉得,信任这东西不能强求,要细水长流慢慢建立。假如当初我不那么随性,早一点取得你的信任,也就不会逼得你做出后来这些事情了,所以我也是有责任的。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让你完全相信我,那我就没有办法保护你的安全了。” 叶予恩伸手指指照片上的人,“何东旭,前奕城市局局长,也是我的老同学,两年前在围剿一个黑社会团伙的时候不幸牺牲。我跟老何二十几年的交情,说是亲如兄弟也不过分,他的死我一直不能释怀,私底下也做了很多调查。在这个过程中我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老何牺牲后,技术人员竟然在他的手枪上,验出了你的指纹。”
  叶予恩凝视着黎溯,声音温沉:“黎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在老何的枪上留下了指纹,却一直没有人来追究,整整两年了都没有人提起此事?”
  这的确是黎溯一直悬心未解的事情:“你是说……”
  “验出你指纹的人是奕城市局技侦科的秦峥,是我和老何大学时候的师弟,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当年我们都对老何的死心存疑虑,在验出你的指纹后,老秦第一时间告诉了我,是我要他把这件事情瞒下来的。孩子,你想想,假如我和黎成岳是一伙的,那我何不直接把指纹的事情告诉他?如果我当初那样做了,你还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吗?”
  黎溯有些不能理解:“你那时候还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叶予恩目光渐渐飘向了窗外,似乎在回忆自己当时的心境:“那时候我的确也没有把握,只是凭直觉这样做了。后来,奕城方面终于给出了结案报告,报告中给出的结论是老何因歹徒拒捕袭警而死,可秦峥告诉我,那天枪战到最激烈的时候,老何一个人追着歹徒头目上了楼,等到其他人也冲上去时,老何和歹徒头目均已身亡,所以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老何究竟是怎么牺牲的。我不甘心让老何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得给他一个交代。而在现场的警匪都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唯一有可能亲眼目睹事发经过的,就只有你了。所以我才会把小舟安排在你身边,期望能从你身上找到答案。
  “黎溯,虽然小舟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也没有刻意窥探过你的隐私。而无论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始终替你保守着指纹的秘密,黎成岳至今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你一份。孩子,我这样说,不知你现在是否愿意相信我了?”
  我……可以相信了吗?
  当年,当年——震耳欲聋的枪击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火光与硝烟疯狂肆虐的大楼里,17 岁的黎溯瑟缩在一个柜台后面,神思恍惚地拾起了那把飞落在他脚边的手枪。外面似乎有人正在赤膊打斗,然而黎溯对那激烈的碰撞声充耳不闻。他痴痴盯着手中的枪,像是犯了毒瘾的人找到了海洛因,畏惧又渴求,本能地抗拒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他带着某种隐秘的信仰,哆嗦着抬手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左肩,右手食指缓缓缠上扳机,闭上了双眼。
  按下去吧——黎溯在心里对自己说,打下这一枪,你就可以解脱了。
  砰!
  枪声骤然响起,伴随着热血飞溅的声音,传入耳道直刺心脏。黎溯大惊回头,恰恰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应声倒地,身体正发出最后的抽搐。
  走道另一端,漆黑的枪口犹自冒着袅袅青烟。黎溯从柜台的缝隙偷偷望过去,望向那支枪的主人,结果竟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
  “我看到了。”黎溯轻声说。
  叶予恩闻言一凛:“你看到什么了?”
  黎溯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没有了慌张:“何局长牺牲的时候,我在现场。至于我为什么会在现场,为什么拿他的枪,这些都和案情无关,我也无可奉告。但是当时,我看到了打死他的人。”
  叶予恩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耐着心脏的狂跳,一字一字咬的极重:“告诉我,是谁?”
  黎溯也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回答他:“黎成岳的心腹,奕城市公安局刑侦队前副队长、现任队长,卫明!”
  杀死何东旭的人不是“屠刀”,而是卫明。
  黎溯躲在柜台后准备对自己开枪的时候,丢了枪的何东旭和同样失了武器的歹徒正在不远处打得你死我活。而就在何东旭刚刚制服歹徒,正欲起身之时,埋伏在暗处的卫明突然一记冷枪,毫不留情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卫明自以为躲开了重重监视,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都真真切切地落入了黎溯的眼中。
  黎溯无法再扣下扳机了。
  卫明杀了何东旭,他杀了何东旭……
  那时候距离冉嫣去世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黎溯还深陷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虽然他和黎成岳的关系一直不算特别亲近,可在冉嫣去世后,黎成岳就是他唯一的直系亲人,黎溯曾一度将父亲视为所有的希望和依靠。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这件事只是卫明一个人的主意,黎成岳对此毫不知情——一定是这样的,自己的爸爸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呢?然而,他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何东旭牺牲, 最终接任了局长位置的人正是黎成岳,也就是说,他才是何东旭死亡最大的受益者,卫明的所作所为一定是黎成岳授意的!
  他忽然想起冉嫣出发去执行任务之前对他说过的话:“黎溯,你是警察的儿子,你投生在这个家庭里,就注定要扛起属于你的责任……妈妈总有老的一天,总有不在了的一天,我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黎溯,妈妈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