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瞬,继而又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在胤礽的盘子里,方才答道:“奴才应是三月里成亲。”
  成亲?
  胤礽愣住了。
  纳兰性德不是一直不愿意跟官氏成亲么,怎么突然就松了口呢?
  “看见没,即便是纳兰容若,在婚事上也得听父母之命,”
  康熙颇有些幸灾乐祸,“你若是现在来求求我,我便叫你自己说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儿,不然将来盲婚哑嫁娶了个母夜叉,可别怪我没选好。”
  胤礽提醒道:“君子一言九鼎,阿玛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我若不求你,你绝不会给我指婚的。”
  康熙啧了一声:“行,你如今还嘴硬,那就等着看吧,有你跪着求我的一天。”
  胤礽懒得搭理又开始幼稚的康熙,继续问纳兰性德:“可是明珠非要逼你成亲的?容若你别怕,等会儿咱们就去你家,我来给你做主!”
  谁知纳兰性德却摇头道:“不,是奴才自己答应的。”
  那日明珠在宫里罚了跪被纳兰性德背回家去后,当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静思了三日,后又与纳兰性德恳谈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远离宗室,尽量做一个纯臣。
  故而自那日起,他推掉了所有宗室的邀约,不再参与他们的任何事,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多年来习惯了压榨明珠的宗室虽然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却还是心中不忿,散布谣言说明珠忘恩负义这种惯常用的手段不提,在朝堂上,他们也联手打压明珠,意图逼迫他改变主意。
  康熙自是知道这些的,但他却没有给明珠任何帮助,而是选择冷眼旁观。
  纯臣没那么好当,明珠若是当真下定决心了,那他就必须得经历这么一遭,彻底跟宗室撕破脸,才能叫康熙放心。
  故而这段时日,明珠过得并不好,而此时唯一站出来帮他的,却是官氏的阿玛颇尔喷。
  颇尔喷本就是康熙信重之人,他统领的是满洲镶黄旗的骁勇,天子近军。
  两黄旗只受康熙之命,与宗室并无攀扯,而颇尔喷的支持,也给明珠一个更快速与宗室割裂的机会。
  所以纳兰性德与官氏的联姻,至此更是势在必行。
  纳兰性德好不容易劝动了明珠远离宗室忠于康熙,又怎么会在这关键的时候因为自己的亲事而影响了明珠的选择呢?
  所以他即便是再不愿,也还是点了头。
  “所以,当初明珠想让你跟官氏成亲,就是为了今日吗?”
  胤礽不解的问道。
  纳兰性德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他阿玛到底是早有计划,还是当真运势使然。
  “有些事,没必要问那么清楚。”
  康熙开口说道,“不管明珠是早就有心,还是临时起意,朕只看他今后的所作所为。容若,朕知道你不喜官氏,但这桩亲事对你和明珠都有好处,你便应下吧,想来明珠也不会当真逼迫你与官氏亲近的。”
  从始至终康熙都很看好这桩亲事,颇尔喷手握兵权,是他信得过的将领,而纳兰性德是胤礽信重的侍卫,他们联姻,对谁都有好处。
  至于纳兰性德喜不喜欢官氏,康熙并不在意。
  他自己都会为了制衡而选立并不喜欢的皇后,更何况是纳兰性德?
  胤礽看着明显心情低落的纳兰性德,不满的开口道:“难道非得逼着儿女结亲才能合作吗?那若是婚后他们感情不好,是不是也会影响朝堂上的站队啊?”
  胤礽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会既追求利益至上,又觉得儿女姻亲能成为合作的枷锁。
  若他将来有儿女,绝不会叫他们为了利益嫁娶,不然真的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只会有更多的烦扰。
  康熙低低的笑着伸手揉儿子的头:“你还小呢,有些事情太过复杂,是说不清楚的。等以后你接触的人和事多了,慢慢就能体会了。”
  胤礽依旧不懂,但所有人都赞成,而纳兰性德自己也答应了,他也没了反对的理由。
  用过膳之后,康熙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带着胤礽往街上逛去。
  如今还没到正月十五,也就不算过完年,街上依旧分外的热闹。
  胤礽并不贪嘴,吃饱了之后对于街边的糖葫芦驴打滚之类的小吃便没了兴趣,反而喜欢那些粗糙却质朴的手工艺品。
  一路走下来,纳兰性德和鄂伦岱手里都多了许多有趣的小东西,灯笼,面具,蝈蝈笼子,还有许多色彩鲜明的绒花通草花之类的,并不精致,却是别有一番趣味。
  等胤礽买够了,他们也走出了商街,转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里房屋院落鳞次栉比,其中一户人家门口坐了个看门的护院,在朴实的民居中,分外显眼。
  康熙带着胤礽上前,对那护院道:“我姓艾,与你家老爷有约在先,请帮忙通传一声。”
  那护院倒也客气,拱手请他们稍等,便立刻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从里面匆匆出来,躬身想让:“皇,艾先生,小公子,里面请。”
  来人胤礽认得,却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每日都会在宫中给康熙讲经的徐元文。
  胤礽拉着康熙的手,一路走进徐元文家,才发现外面看着朴实的院子,里面却是内有乾坤。
  见惯了紫禁城的威严大气,这小桥流水的精致小巧叫人眼前一亮,特别是水塘边的一些怪石,形态各异,各有风姿,让人忍不住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