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
  哪吒冷笑,心道,能教什么?不过礼义廉耻,上下尊卑,君父臣子。
  哪吒死也不会学那些玩意的。
  他迈出祠堂的门,把誓言丢到祠堂里头,心里想,改个屁,本大爷天生就这样,论得着你管?
  *
  李靖说哪吒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才活下来的,但其实单纯是因为哪吒抗打而已。
  两百多杖啊。
  凡人二十多杖就可以跟后土娘娘见面了。
  哪吒不死纯属命大。
  他治着伤,大夫们都啧啧称奇,李夫人则在一边泪水涟涟,帕子都不知道擦湿多少张了,怪没意思的。
  哪吒浑身裹着绷带看着他娘,问:“娘,你觉得你这一辈子过的有意思吗?”
  李夫人一愣,一脸茫然。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他问,“你觉得有意思吗?”
  李夫人还是茫然。
  也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天经地义。
  奇怪的是觉得奇怪的哪吒。
  思及此,哪吒躺在床上,转过眼,盯着李夫人那双眼睛。
  李夫人生得美,那一双眼睛也是世上难得美目。
  可惜,美则美矣,却一点光也没有。
  那里头看得到李靖,看得到哪吒,却看不到她自己。
  她被深深束缚,却习以为常地过活。
  真没意思。
  哪吒想,
  真没意思啊。
  李夫人走后,嘱咐他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哪吒笑了笑,没有应。
  她走后不久,当夜,哪吒就离开了李府,他没带李府一点东西走。
  他赤条条地来到李府,后来又被李家人抛在荒野,之后被太乙捡走,如今身上的所有都是太乙给的,没一点和李府有关,所以,他走时也无意和李家攀扯关系,回来时是怎样,走时就是怎样。
  但最终,纠结许久还是给李夫人留下一封信,只说需要在外历练,就先离家远走,不必为他担心。
  写完,他便背着还未好的伤一路向北远行。
  他也不知道怎么走,没有方向,却也不是什么无头苍蝇,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在广阔的天地里游走。
  他跨越山水,最终走到滚滚东逝的长江边。
  此处的长江宽阔又湍急,波涛汹涌,江水飞溅,水雾弥漫,前路迷茫。
  越是艰难,哪吒越想走。
  两岸河边的猿声,桀桀怪响,唱着来自未来人间的歌谣:“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哪吒侧耳倾听,好像听懂了,好像也没听懂。
  他轻笑一声,踩着风火轮在汹涌的江水浪荡,于崇山峻岭中逍遥,然后落在了遍地的星火里。
  此时正是深夜,谁家儿郎会冒着被野兽吞食的风险,在野外举火远行呢?
  嗯,这火把还挺多的。
  哪吒歪了歪头,心觉奇怪,便暗中朝着火的位置走。
  但他还没找到举火之人,便走到一处狭小的山洞外。
  这只是一处随处可见的山洞,没什么稀奇,更没什么意思,但哪吒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他踩着月光,向山洞里踏出一步,然后,又被命运推了一把,撞进了某个濒临崩溃人的人生里。
  命运的红线在这一刻交缠。
  黑暗的山洞里忽然亮起红色的邪光,哪吒一惊,反应极快地抽出一把长枪朝光的方向掷去,长枪钻进了湿滑的石壁上,属于少女的惊呼声传到耳边。
  那是杨婵。
  杨婵已经打定主意杀了进来的人,自然做了准备,但是她没有经历过战斗,动作不熟练,被哪吒打断一次乱了步骤,咒语又得从头再起。
  哪吒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他在眨眼间闪到杨婵面前,黑暗而幽闭的空间里,哪吒本想一把拧断她的脖子,结果因为看不见,抓错地方,捂住了她的嘴。
  干涩却柔软的唇印在哪吒手心里,传达了奇怪的触觉,哪吒皱眉,他空余的那只手点起火光,照亮了彼此的面庞。
  他们挨得极近,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哪吒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火光,看清了杨婵的模样。
  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杀了算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反正杨婵先出手,已被他视作敌人,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可他想的好好的,却发现了杨婵那双被怨恨笼罩的眼睛。
  她盯着他,杀意森森,却让哪吒发现了她琥珀色的眼睛。
  那是这世上最亮的一双眼。
  他就像在穷乡僻壤意外捡到星星的旅人,呼吸微滞,忍不住停下来多看星星两眼。
  于是,他凑得更近。
  四目相对,一双是惊喜与好奇,一双是怨恨和厌恶。
  杨婵被捂住嘴,再念不出咒语,却默默捏着手里的宝莲灯,然后,借着火光,瞄准朝着哪吒的太阳穴上砸去。
  哪吒耳边忽然刮起一阵风,将他从短暂的沉迷中拽出,他偏过头一躲,却还是被砸中了脑袋。
  不一会儿,头上就出了血,血沿着额发向下流动,沾染了哪吒本就浓烈的眉眼。
  哪吒松了手,杨婵得空不跑,还想借机杀了哪吒,结果还未念咒,就被混天绫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