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宋昭原本想给他一点时间去直面他对她的欲望,可那天就像石头投进了深潭,一点波浪也没有了。
  她的状态又差了许多。
  好像彻底没希望了。
  这日小电驴骑到一半儿,狂风突起降下暴雨。宋昭摔了一跤,膝盖破了,赶到公交站,忙不迭从停车点跑到站台,两只帆布鞋湿透了。
  雨水流过膝盖的伤口,疼。
  公交摇晃一个小时之后还要换乘地铁,六点起床,八点半未必能准时到公司。
  她膝盖生疼,也没有带伞,淋着雨跑进大堂,湿透的鞋子吧哒吧哒响。
  8:27。
  电梯从负二楼上来了,她闷着头进去,余光只看到里面西装革履的人。
  她正欲按楼层,却发现唯一亮着的按键就是37楼。
  编辑部的楼层。
  还能是谁啊……唯一一个不穿Polo衫的不挺着大肚子的男人。
  她靠着电梯角,藏住已经漫溢泪水的脸,作鸵鸟状,祈祷那人没看见她。
  “以后下雨可以晚点来。”
  他说。
  电梯里只有她们二人,当然是对她说的。
  宋昭梗着脖子,“我要迟到了。”
  顾昀唇角下意识地勾起淡淡的笑。
  她真的很乖,各方各面的。
  “没关系。”他说。
  宋昭当然知道没关系,她不打算转正。可小时候上课迟到总被罚站,被打骂,早就习惯了提前几分钟到。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预定时间时,她总有种下意识的恐惧。
  宋昭犟嘴,“你谁啊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而且我就喜欢提前到关你屁事。”
  “嗯,我知道。”男人的声音竟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
  她突然脸又些红了。
  最初几次见面,她习惯性地提前到,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他也说,没关系,晚点也没关系。
  烦。
  真讨厌啊。
  来之前还是心如死水,可说了两句话,又心动了。
  “去换一件衣服吧?湿透了。”
  宋昭撇嘴,“没有,回去可费劲儿了。”
  “我之前为你买的裙子,物流比较慢,到了之后又送去干洗,昨天才送过来。”
  他之前。
  之前怎么了?之前她们还会做爱,她是他手心跳来跳去的小鸟。
  这是他的信号吗?告诉她她们之间,到底还是有一层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关系呢。
  无数小小的喜悦生出来,在三月的春风细雨里招摇,朦胧成一片盎然的春意。
  “哦。”
  她冷冷地应着,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电梯门开了,宋昭闷着脑袋往前走,刚一迈步,膝盖的伤口却是生疼的。
  “去我办公室吧,好吗?”
  “顾老师,这算什么?你不怕被人看到我怕。”
  顾昀挨得近了,气息搔着她的耳根,“下雨休假是惯例,你不知道么。”
  勾引我。宋昭想。肯定是故意的。
  到走廊一看,办公室漆黑一片,果然空无一人。
  宋昭索性脱了湿哒哒的鞋子拿在手里,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办公室。
  小台几上果然放着一个大盒子,袋子里是干洗店的标。
  她打开一看,居然是那条。原本是她的生日礼物,只是过海关时出了些问题,被扣了许久。顾昀补送了她一块美丽的深绿色腕表,谁知昨天裙子居然到了。
  她弯腰打开盒子,拿起那条裁剪极好的小黑裙子,鼻子有点酸酸的。
  她啊,好像妓女哦。
  若他不总是送她礼物,她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说这不过是互相利用的约炮,说她也爽了呀。
  可每次做爱,她都能得到或独特或昂贵的礼物。而且,她常常没有任何感觉。她知道她们在做爱,她看见自己被掐着脖子插入,她表演出投入的样子,希望买主的体验很好,希望买主能在结束之后多抱她一会儿。
  她除了身体,什么也不能给他。
  她的父母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东西,只有身体。
  可现在,她求着买主买她,买主也不要了。
  顾昀已经带上了门,走去桌前坐下。
  他见她只是拿着裙子发愣,说,“换上吧,你现在是经前一周,正是难受的时候。”
  宋昭突然无法克制,她弓着身子,肩膀猛烈地颤抖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
  她只是想哭。
  无所谓了,他看到他讨厌都无所谓了,反正没有任何可能的。
  她糊里糊涂地过,虽然对时间有近乎偏执的执着,但对日期并无概念,她总是记不清自己的经期。
  这一年,他总会提醒她,经前烦躁时会为她点小甜品,经期到了会提醒她带卫生巾,黄体期会嘱咐她不要乱跑乱跳也不要搬重物。
  虽然,只是为了她的身体不出现意外,不影响到他的性生活。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爱上他?
  明明知道他的好要么是出于教养,要么是有利所图。
  宋昭怨恨起她的妈妈,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又丢她一个人?人是不该受苦的,否则就应该立刻死掉。
  他起身,走到她身后,掰着她的肩膀面朝自己抱住。
  她满眼的泪。下巴颤抖,泪水决堤。
  她不想管太多,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她此刻只想被紧紧地抱在怀里。
  宋昭想被人抓住,不然就会飞到天上,在无人的太空独自炸开。
  “可以抱抱我吗?”
  她带着哭腔。
  他突然想到那只狸花猫,被舅舅强行放进他的卧室时,总是这样的眼神。
  那猫赶不走,丢不掉,却也不敢接近,总是远远地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已经放肆极了。
  敢把沙发抓得全是抓痕,敢在他打字时跳上键盘,敢舔完屁股又把脑袋伸进他的杯子里喝水。
  顾昀拿它没办法。
  还能怎么办呢?是他当初自己要的。
  他习惯了它的存在,习惯了生活状态被它打破。他都快忘了刚见到它时,它那小心翼翼的渴求的眼神。
  她被拉入了熟悉的怀抱。
  坚实的胸膛,有力的心跳。
  如果在沙漠里渴了五天,唯一的液体是夺命的毒药,你喝不喝?
  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流泪,仍旧不敢放声大哭。
  别放开我。
  我想要你。
  和我做吧……如果这是我对你的唯一价值。
  “好啦……不哭不哭。”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每一次她因高潮而流泪时那样安抚她。
  她想要他强行剥掉她的衣服,将她随便压在某个地方插进去,在她尖利的哭喊中全部射进她的身体里,拔出来,离开。
  这样,她就同样毫不留恋他。
  不要温存,不要拥抱,不要静心准备的花朵和礼物,不要征求她的同意,不要关心她的感受。
  那是恋人才配的拥有的。——不,她谈过三个男朋友,没有一个能做到他这样。
  她不怪他们。
  男人天生是和女人不同的东西,他们随便找个洞就能插进去射出来,这样生物永远不知道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宋昭没对他们抱有什么期望,就算是顾昀,也只是因为他太会表演了。她现在,不想再揣测他的心思了,太累。
  她缓过劲儿来,推开他。
  宋昭在他略微的惊愕中脱掉了湿透的长裙,解开内衣,脱掉内裤,浑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
  第一次在白天,开着灯的时候看见她的身体。原来她的小臂上满是小小的割痕。有的有些年头了,有的还泛红。
  她一张张地扯着他桌上的消毒湿巾,擦去身体的雨水。
  而后,穿上那条美丽的黑裙,赤着脚转身离去。
  抓不住的东西,就不要了。
  她没有力气抓住,没有力气追逐。
  顾昀是一朵飘来飘去的云,她不要了,她重新缩进自己的壳里,什么也不做,任由日子一天天过去。
  “宋昭……”
  他叫她。
  他第一次在她转身离去时叫她,而她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她忍着膝盖的疼痛往前跑,拧开门把手,胳膊却被他抓住。
  他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抚着,“不哭,不哭。”
  宋昭泪水决堤,哭嚎不再被压抑,她抓着他胸口的衣料,转而嚎啕。
  脑袋垂下来的时候,被他捏着下巴抬起头。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含住唇。
  她慌张地推他,却被他吻得更深。他的舌撬开唇瓣,唇齿纠缠,舌尖被吮得发麻,甚至有些痛了。
  宋昭细碎的呜咽尽数被他吞入,连带着她满心的委屈。她踮起脚尖,胳膊环上他的脖颈,迎合着他的吻。
  被放开的时候,她脸颊的泪水已经干了,紧绷绷的。
  唇略微有些肿了。仍旧是不舍,她凑近了索吻,却被他抱着坐上沙发。
  “别急。”他说。
  顾昀顺手抽开抽屉,里面有个小药箱。
  宋昭黏黏糊糊地想要拥抱,不想从他怀里离开。
  “宋昭,你这样我怎么给你处理伤口?”
  “不要处理,再抱我一会儿吧。”她歪着脑袋又凑近他怀里。
  “今天没有闹钟。”
  他的意思是,拥抱不会戛然而止。
  宋昭忍不住笑了。
  她的心脏重重地跳动着,她随着心跳的节奏,看着他的眼睛,在心中默念只属于她的祷词:
  顾昀。
  顾昀。
  顾昀。
  宋昭的两腿都搁在他的腿上,看着眼前的男人先是给手消了毒,再认认真真地为她处理摔伤的地方,心里蓬松地像夏天阳光下一团绽开的棉花。
  他吻她了。
  所以,起码她有一点点不一样。
  最初见面之前,他就说过,不接吻,不要告诉对方的名字。
  宋昭忍不住笑。
  “怎么了?疼吗?”他问。
  宋昭看着他的手正掐着自己的膝盖旁的皮肤,一股浓郁的渴望顺着接触之处流向心头。
  全身的皮肤都想被他抚摸。
  如果可以,还想被他吻。
  “你是不是很少亲别人?”她问。
  “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的吻技好差,出人意料地差。”
  “其他方面好不就行了吗?”他说着,手钻进她的裙子里,顺着大腿摸索向腿根。她的内裤湿透,方才脱掉了就没再穿上。
  顾昀的指尖畅通无阻地找到阴蒂,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捻着。
  “好自恋啊,谁认可其他方面好了?”宋昭撅着嘴反驳,脸上又因他的揉捻泛起一层红晕。
  顾昀轻笑一声,“宋昭,现在说话硬气了?”
  他的手又离开腿心,揉捏她大腿根部的软肉。
  他的手心是灼热的,碰到她冰冷的皮肤,很舒服。据说小时候缺少父母的拥抱的孩子,长大了会有皮肤饥渴症。
  宋昭总觉得自己有。
  每当他摸她的时候,她总是无比享受,那是一种不同于性快感的满足感。
  浑身的骨头像被抽离,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口,“不要跟我断开,好吗?”
  “不断开?”
  “我想,我想继续和你做爱。”她抬起脑袋凑近他的脖颈,轻舔,“答应我,好不好?”
  “嗯。”他应了一声,她的脸上立刻展开笑容。
  这笑居然是十分纯真的,即使是因为性事。
  宋昭好像有一点确定要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他好像吃软不吃硬,紧逼他他就会离开,但主动离开就会被他抓住。
  ——当然,前提是他还想和她做,她对他还有一点价值。
  可以欲擒故纵,但要把握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