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有老流氓对他爹爹出言调戏,还敢堵人动手动脚。也有小混子缠着他,问他是小哥儿还是小汉子,看他年轻,长相出众,要跟他睡一觉。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莫名其妙的倒霉事。
  最过分的一个,家里房子半夜着火了。
  宋威心知肚明,没拆穿。
  也是熟了,江致宁说话直接。
  “你这生意做得好小家子气,那么多好东西,零零碎碎进十两银子的货,辛苦跑半天,能有几钱的利润?”
  宋威愈发确定,这小子从前是个富贵命。
  “你一个月五百文的收入,还好意思嫌我十两的生意小?”
  江致宁无话可说。
  离开京城以后,他才发现十两银子,真的很多。
  他嘴硬。十两再多,于生意而言就是少。
  宋威做的小生意,十两银子就够了。
  江致宁学会了外语,够基础交流,他可以带着爹爹出海了。
  或许是这里太过宁静,也或许是他自己学会了划船看日头的原因,他没急着走。
  回村路上,宋威问过一次,没深入的问。
  他对江致宁父子的事,只是留心注意。没有一定要管。
  不走就不走。
  家里要添置些日用品,宋威跟江致宁分头采购。
  夫郎、小哥儿爱俏,海边日晒风吹,他们脸上、手上,都受不了。贵的东西买不起,便宜的膏子一买一大盒,油汪汪的涂抹。
  宋威跟他不顺道,同时也是例行查看,看特定的区域,有没有联络暗号。
  距离兵变,已经快一年了。距离他离开上陵府,已经一年多。
  从来没有标记的地方,突然出来了收购东珠的牌子。
  宋威心神一震。
  有下属找来了。
  他上前对暗号。
  他定下来的暗号,是宋明晖着手修改过的。整体听上去就是谈生意,但算账的时候,有个接头技巧。
  先砍三成,不论同意与否,再砍一成。
  同样,不论同意与否,咬死一成。
  这里要请示掌柜的或者东家,就能引到后面去说话。
  然后说货色,上中下品的货色,比例是三一六。
  今天的暗号是收购东珠,宋威来“卖”东珠,就不是砍价,是抬价,整体流程一样。
  确认是自己人以后,下属给他带来一封信。
  是宋明晖写的。
  问他有没有意向去丰州。
  宋威此次往东边走,就是弟弟来信警醒。
  再有来信叫他回家,说明事情有把握。
  他人到中年,有夫郎有儿子,能跟家人在一起,谁愿意背井离乡,过孤苦伶仃的日子?
  宋威问起上陵府的事,下属不清楚。
  他们一路往东边寻找,家里做海商时的隐秘联络点都找了,历经半年,还没回乡看过。
  宋威想了想,这一处的人脉虽弱,也算个退路。他不能不辞而别,得回村一趟。
  这次回村,说他要走了,回老家去,村子里的人都很懵。
  江致宁跟余春至同样懵懵的。
  尤其是江致宁。他们早上还一起出去卖海货,进了外邦的香料。
  下午不同路,晚上回来,宋威就要走。
  宋威红光满面,春风洋溢,看着是喜事临头。
  他说:“我有老朋友找来了,有我夫郎跟孩子的消息,我这一年多提心吊胆的,总算能知道他们的下落。我去找找。”
  他摆三桌酒,请村民们大吃一顿。
  说:“要是老家还是过不下去日子,我再带着家人过来住,谢谢乡亲们赏我口饭吃。”
  江致宁直到现在,才知道宋威也是个外来客!
  他大惊失色,差点就掀桌动手了。
  这桌酒菜,他们父子都没敢动筷子,怕其中有异。
  江致宁还连夜准备了船只,半夜里不睡觉,收拾好了东西。
  宋威来敲门,他提着菜刀去开门的。
  宋威不进去,单问他有没有意向把今天的货物买下来。
  “以后你接手做这个生意?这段时间你跟着我到处走过,还是那么些摊子,也都熟悉了,往后你能自己做老板。”
  江致宁问他:“你不是本地人,你为什么不说?”
  宋威奇怪:“你也没问啊。”
  确实没问。
  谁能想到,一个外人,能跟村民如此要好。
  江致宁问他老家是哪里人。
  宋威顺嘴就编了个沿海城市。地方风貌都能现说一箩筐,当地人来了,都没他了解。
  江致宁这个问题是白问的。
  也在这番对话中冷静了下来。
  如果宋威要对他们不利,早有机会动手。
  包括现在。他没几分力气,功夫也浅,爹爹顶不住事。父子合力,都打不过宋威。
  江致宁想了想,能在这里安家当然好。
  熟悉了,也有生计。不用远逃海外,面对未知的一切。
  他说他没钱。
  宋威指着他:“我教你一场,也算你师父,我都没有要价,你跟我装什么装。”
  江致宁突然记起来学外语的一百两银子。有此事在前,家底早交了。
  进货是他跟着去的。十两银子的货,他嫌少,正经给钱,再从宋威那个破棚屋搬到父子俩的房间,都把墙角堆得满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