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你是雄海的弃子,我是安邦的弃子,你根本想不到,当我知道要把圣上这个废物扶上皇位的时候我有多么焦虑。”夏桥蛊惑人心一样:“可是我触底反弹了,我把圣上扶上了这个位置,还把他杀了,大启终于还是落到了外姓手里,出于惺惺相惜,我们可以合作。”
  夏桥伸出手,掌心向上,眯起了眼睛:“大启这块肥肉,我吞不下,你也吃不了,要是让雄海白白出兵,那边你也是不好交代吧,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合作,待把大启收入囊中,我们分而食之。”
  “里应外合,才是道理。”夏桥抬了眼睛,手里的羽扇轻轻一抡,轻巧好像鸿雁点水,笑眯眯的,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刚才客气了:“若是你不愿,那就杀了你,也算个功劳。”
  尔朱勒恶狠狠地龇了龇牙:“真是无耻呢。”
  夏桥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怎么能这么说呢,您也预料到的不是吗,相信小朱你啊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和我合作的吧。”
  化龙江上倒映两道人影,一道不耐烦甚至是嫌恶,却还是伸了手,他们的手蜻蜓点水一样碰到一处重重攥紧,一个对彼此都有好处但是没有双方都没什么好脾气的合作就这样诞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尔朱勒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刀,说话并不客气:“待到大启亡了,我们细细瓜分的时候,也该是你死我活。”
  两人攥着的手收紧,夏桥吃痛,眉心一拧,嘶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尔朱勒戴好了箬,遮了遮自己的面:“赵明德守着,就很难打进来,必须把赵明德那个老匹夫灭了。”
  夏桥狠狠地眉心一跳:“这就开始使唤人了是么?”
  尔朱勒头也不回:“这是合作,监天司夏大人。”
  这就是明晃晃的讽刺了。
  讽刺夏桥就是一个没有用的神棍,尔朱勒再傻也知道夏桥来找他的目的:因为夏桥没有任何的真正意义上的权利,只是名义上的从龙有功又勾结户部礼部的官员还养了几个私兵在苦苦支撑罢了,顶多还能借着神明的幌子找点小麻烦。
  大启境内还由不得夏桥说了算。
  大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光靠他一个监天司神棍就要大启改朝换代,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夏桥才约尔朱勒化龙江一叙。
  “他娘的。”见到尔朱勒走了,夏桥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什么风雅端庄的样子都装不出来了,狠狠地跺了跺脚,恨不得把尔朱勒抓回来杀了喂狗。
  他是伪善,可他也是真的憋屈。
  “不就是一个弃子吗,当他什么玩意?”夏桥粗鄙地叉腰,撒气一样把自己的羽扇扔到地上用力跺了两脚,又是梗着脖子好生叫骂一句,这才收敛好自己的脾气,放松表情,变回了人前如沐春风巧笑嫣然的夏大人。
  化龙江水依旧奔腾不息,他看着化龙江上清风徐徐,远远地看向安邦的方向,怎么眺望都看不见安邦的山头,千万里的路途,来时他心心念念,现在他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太久没有回去。
  夏桥一只手招呼手下人,吩咐了一声:“信加快送回去,我们……”
  “要回家了。”
  回到心心念念的安邦。
  衣锦还乡,衣锦还乡啊。
  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一些什么,漫天的翠色开始飘荡,远远地跑来一群孩子。
  贵族忙着跑路,世代躬耕于大启的百姓却被这片土地囚禁,回忆和苦难统统成为枷锁,他们不知道国家面临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只知道他的地在这里,土地还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没有粮食应付徭役赋税,在秋天丰收之前,他们不会走的。
  孩子们更加不清楚外面的动荡,还要跑着闹着出门撒欢,横竖不过是被爹妈知道了挨一顿不痛不痒的打,街上的清冷并没有打消他的兴致,反而为这个世界短暂地属于彼此而兴高采烈着。
  夏桥皱了皱眉毛。
  这群孩子身形还小,脚步很轻,如果是听到了刚刚他和尔朱勒的谈话没有被发现也说不准。
  夏桥恼怒地瞪了瞪手下人,接着拿起了自己的匕首。
  这个世道,易子而食都不少见,死几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那帮孩子还在不谙世事,压根没有预料到接下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会是什么。
  甚至,他们还在唱着童谣。
  “大启西,望京难,不见族亲不见妻,监天子,骗朝臣,异邦使臣窥天下。”
  夏桥的手顿时一顿。
  孩子们还在接着唱下去。
  “大启南,见奉安,明珠蒙尘落人间,还幼子,灭逆臣,人间还珠兴正统。”
  大启西,就是京都。
  大启南,就是奉安城。
  这几句童谣的意思就是,在奉安城的许沉今会带着真正的皇族血脉把夏桥虎视眈眈的大启收回囊中。
  夏桥一听,明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起来,却还是收回了自己的刀子,笑眯眯地弯着腰看向手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好像是世间最值得敬畏的老学究一样循循善诱:“孩子们,刚刚这几句童谣是谁教你们的呢。”
  “一个白头发但是很年轻的说书先生。”这群小孩不设防地会答,下一秒,雪白的刀子没过稚嫩的胸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孩童太矮,血只溅到腰际。